初到龙安法院宣教团队时,我总在寻找一种答案:如何让冰冷的镜头语言,盛得下司法的温度与重量?认识了保靖姐,那个总背着相机在走廊里快步奔走的身影,用无数次快门的开合,为我打开了一扇看见法治光影的窗。
记得第一次随保靖姐出任务,是在初春的凌晨六点。天还未亮,法院大楼的玻璃幕墙像一块深色的魔方,映着稀疏的星光。她站在台阶上调试相机,看她呼出的白气,在镜头前凝成薄雾。
那天我俩任务,是拍摄一起执行腾房案件。抵达现场时,被执行人的铁门紧闭,执行干警正在布置警戒线。有人提议先拍一组“整装待发”的摆拍镜头,保靖姐却摆摆手,从帆布包里掏出摄影手套:“摆拍的镜头是死的,真实的瞬间才是好照片。”她猫着腰钻进警戒线,在杂草丛生的墙角找到个低机位,镜头对准铁门上斑驳的锁孔。我跟在她后面,能听见她手指轻触快门的沙沙声,像猎人靠近猎物时的呼吸。
当铁锤敲开铁门的瞬间,挥锤的弧线、执行干警额角的汗珠,全在1/800秒的快门里定格。保靖姐的膝盖蹭上了泥,发丝被风吹得凌乱,却兴奋地朝我晃相机:“你看,有了这束光,拍出来多好!”相机的屏幕上,晨光正从二楼破碎的窗棂里斜切进来,在执行干警的肩章上折出一道金边,像一条照亮黑暗的金线。那一刻我仿佛懂得了,她追逐的从来不是完美的构图,而是的法院工作真实的定格。
在少年审判庭的那次拍摄,让我见识了保靖姐镜头里的另一种力量。案件涉及一名遭受校园欺凌的未成年人,按规定不能露出当事人面部。在庭前的协调准备会上,有人建议用背影拍摄,保靖姐却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,里面贴着各种角度的草稿图:“单背影多没意思,我想在照片里拍出来,被告人的脸前也要看有一束光。”
她带着我在审判庭里转了又转,最后选定从旁听席右后方的斜角拍摄。阳光透过法院六号审判庭西侧墙上干净的玻璃窗,照到了审判台和被审席的前面,刚好在被告人的脸上洒上了阳光。她弓着身子,不停地调整着机位和相机的设置,直到她认为最精彩的时刻,她屏住呼吸按下连拍的快门。快门按下的瞬间,我也不由自主的连大气都不敢出,似乎能听到我俩的心跳。
以为拍摄结束便是终点,却不知真正的战场在那台22寸的电脑屏幕前。保靖姐的工位永远堆着半凉的咖啡杯,键盘缝隙里卡着没撕干净的标签纸,显示器上永远开着三个窗口:PS、Lightroom和密密麻麻的拍摄计划。
有次处理一起交通事故的庭审照片,画面里当事人的泪水在逆光中几乎隐形。保靖姐滑动曲线的手指突然停住:“等等,这里有泪。”她小心翼翼地提亮阴影,泪珠的反光渐渐清晰,像落在卷宗上的一颗露珠。
最让我震撼的是她处理涉密照片的手法。在一组金融案件的报道素材里,她用马赛克工具精准避开了当事人的瞳孔,却完整保留了握手言和时相触的指尖:“眼睛是隐私的门,手指是和解的桥。”那些被精心计算过的像素分布,如同法律条文里的但书条款,在刚性与柔性之间找到了最精妙的平衡。
跟着保靖姐在一起,有一年多了。渐渐地,我也学会了用镜头透视世界,用相机简单拍摄。在调解室拍离婚案件时,她让我聚焦桌上的保温杯,让桌子对面的当事人尽量在景深之外。在信访接待室,她示意我拍下窗台上的多肉植物:“你瞧,每片叶子上的灰尘都被擦得干干净净,这是接待人员的心意。”
原来,法院的故事从来不在镜头的中央,而在那些容易被忽略的边角里:是执行局干警磨破的鞋底,是法官助理卷宗上的便利贴批注,是法警腰间永远半开的保温杯,是宣教人相机上磨出的包浆。通过和保靖姐、和我们这个宣教团队在一起,我似乎再一次明白了:拍照,不是如何精准对焦,而是要表现出法律的神圣和力量,还有法院人栉风沐雨里的侠骨柔肠。
如今我也能熟练使用单反相机拍摄,知道如何用通过图片宣传维护树立我们法院形象。但每当举起相机,总会想起那个凌晨六点的场景:保靖姐站在法院门口,镜头对准东方渐白的天空,逆光中的身影被晨光镀上金边,像一幅会移动的剪影画。她教会我,最好的法治影像从来不是技术的炫技,而是用一颗温热的心,去接住生活里的每一滴露珠,每一束微光。
镜头是沉默的笔,光影是流动的墨。我们不是冰冷的记录者,而是提着灯笼的人,在每一个需要被看见的瞬间,轻轻拨开现实的雾霭,让法治的光,像春夜的细雨,无声地浸润人心的土壤。